深一脚浅一脚,再抬头时,有新的雪花落下来。
果然,又下雪了。
谭予带许梦冬去菌房看了看,黑漆漆的,又带她去了农产品包装的流水线,这里就明亮多了,还有工人在加班。谭予给她解释:“最近临近年关,年货订单多,一年也就这个时节忙一些。”言外之意,其他时候都闲,销量跟不上产量。
进厂子之前要换消毒无菌的安全服,谭予先换好了,然后给她换。
许梦冬这时候就很乖,让抬手就抬手,让抬脚就抬脚,让进消毒间就进消毒间,谭予拽了拽她的口罩,露出她水汪汪的一双眼,把她往里推:“进吧。”
许梦冬参观了农产品包装的全过程。
看她小时候最喜欢吃的松子是怎样从松塔上颗颗敲打下来,炒制,再人工开口,然后包装成一袋袋。还有榛蘑,那是小鸡炖蘑菇的灵魂,也是极少数不能人工培育的食用菌,从山上采下来,平铺晾晒,干干爽爽,邮寄到全国各地......
许梦冬再次睁大眼睛:“我现在能在网上买到吗?”
“能。”
谭予出了厂房,把手机递给她看,正是谭予这个基地的网店,都是时令特产,可惜,销量都不高。
“有考虑过其它电商渠道吗?比如短视频平台,或者是直播带货?”
这么好的东西卖不出去,许梦冬看着都跟着着急。
“考虑了,也面试了几个主播,目前还没碰到合适的。”
“哦,那是要好好选。”
从厂房出来,雪陡然下大了,东北的雪就是汹涌,毫不客气,地上已经又盖住了一层。许梦冬接到了姑姑的电话,嘱咐许梦冬雪下大了,开车不安全,要不就在镇上老房子凑合住一宿,明早再回。住院手续明早再办也行。
许梦冬握着手机,回头望向谭予的方向,犹豫了一会儿,才开口:
“我姑怕咱俩下雪开夜车不安全。要不......咱俩别走了?”
不知不觉又“咱俩”了,许梦冬自己都没有意识到这微妙的变化。
“我姑父偶尔会在老房子住几晚,那里有被褥,还有电,应该不会太冷,”许梦冬清了清嗓子,“......或者赶回市里也行,你开车我应该可以放心,实在不行,咱俩换着开。”
“走吧。”
谭予答应得比她预计的干脆,坦荡,“住一宿吧。”
-
再回到老房子。
谭予从厂房的保安室借过来一个电热取暖器,俗称小太阳,架在屋子里,这样即便炕是冰的,也不会太冷。晚饭则是谭予车上的面包和牛奶,吃完,两个人简单用矿泉水洗漱过,铺好了各自的被褥,分别守着炕的两头。
东北的炕就是这样宽敞,能睡好几个人,许梦冬在炕的这头望那头,看见谭予已经关了手机,没有声响。
再挪眼,透过窗玻璃上的雾气看外面,能看到远处,厂房的灯在雪幕中一排排亮着,大门口两盏显眼的大红灯笼增色添彩。
这是她熟悉却又不熟悉的,东北的冬天。
身边那个人也是一样。明明曾经那么亲密,此刻却像隔了一层看不见摸得着的隔阂,许梦冬没什么抱怨的,他们分开太久了,分开时也说不上体面。
如今能像朋友一样说话聊天,已经是最好的结果。
犹豫很久。
“谭予,你睡了吗?”
“没有。”
“我想问你一件事。”许梦冬深深呼吸,空气进肺,像是带着冰碴子:“你恨我吗?”
沉默。
冬夜雪乡有多安静,她平躺着,甚至能听见窗外簌簌的落雪声。
不知过了多久,谭予叹了口气。
“恨。”
那时,许梦冬走了以后,谭予去过北京的戏剧学院,他拜托了许多老师,同学,同学的同学,想通过他们联系到许梦冬,哪怕只是见她一面,问清楚分手的原因。可是最终得到的只是一个出乎意料的答案——许梦冬当初报志愿根本没往北京报,她到底去哪了,谁也不知道。
连她姑姑姑父都不清楚,她填报志愿全程一个人,什么消息都没透露。
所以,恨吗?
当然恨。
恨她骗人。
恨她不告而别。
恨她在他为两个人规划未来的时候,悄无声息计划着离开,并未给他只言片语的交代。
后来再有许梦冬的消息,就是在网上了,万